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幕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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幕後

“阿弟, 韋團兒果然動了。”

太平神色似悲似喜,表情覆雜極了。

秋東聽著戲臺上的悲歡離合,在咿咿呀呀聲中, 一只手輕輕擱在腿上打著拍子,語氣不辨喜怒:

“接下來就看阿姐的了。”

“正好今日上官婉兒休沐, 吾約了她一道兒吃茶。”

秋東的語氣裏有種說不出的意味深長:

“或許阿姐可以與他聊一聊三兄。”

太平不解,對上阿弟那雙看不到底的眼睛, 忽然便福至心靈,恍然道:

“原來上官大人對三兄竟然存了那樣的心思?”

那三兄呢?

三兄多風流的人吶, 有那樣的美人傾慕他, 怎麽可能無動於衷?

只是如今物是人非,三兄人遠在廬陵,上官婉兒又是阿娘身邊的紅人,二人站在不同的立場,天各一方,身不由己罷了。

在太平想來,那二人之間不可能有太深的情誼, 甚至可能都沒有真正在一起過,如今在上官婉兒跟前提起三兄, 真的還能有用嗎?

秋東又露出了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, 說的話卻十分篤定

“這世間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, 得不到的才永遠在騷動。”*

要的就是兩人之間蠢蠢欲動, 卻沒有勾連在一起。

人吶, 得不到的才能一直心心念念。若真到手了, 天長地久處下去, 朱砂痣也會成蚊子血,白月光都會變成糟糠妻。

太平看著阿弟那張堪稱傾國傾城的臉蛋若有所思。

阿弟實在是將人性看的太過透徹, 所以他身處繁華,卻總顯得形單影只。她也不知道這樣對阿弟而言,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?

秋東不知太平這一刻在想什麽,睜開眼吩咐來臣:

“等狄仁傑大人下衙了,請他過來一趟。”

總歸要給太平的計劃,再加一道保險。

“保險?陛下對吾的信任,是你這種奴婢永遠不能理解的,吾這計劃保險的很,且不用你操心!”

韋團兒從不認為她的計劃哪裏有問題,面對武承嗣收買來刺激她的宮奴,話說的很不客氣。

那宮奴面上一副隱忍又羨慕,卻忍不住巴結討好的醜陋模樣,連聲應和道:

“女郎說的是,是奴多慮了,陛下待您如親生女兒一般,哪裏是奴婢們敢想的?要奴說即便是太平公主那裏,這幾年也不能與您比。

您長長久久陪伴陛下左右,上回陛下還冷落了太平公主好長一段時間,可從未冷落過您吶!”

韋團兒嘴上說:

“哪裏好與公主殿下比的?”

嘴角卻已經高高翹起,說不出的得意。

她從手腕脫下一只水頭極好的手鐲,隨手扔給對方,大方道:

“你的衷心吾知道了,回頭等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處。”

“是,您要的東西奴給您放這兒了,到底是做那事的,多少有些避諱,您可別親手碰。”

宮奴千恩萬謝的將手鐲收起來,很是貼心的叮囑兩句,樂呵呵離開。心道這世上傻子千千萬,但如此傻的著實罕見。

不過這傻子也不算沒優點,只出手大方這一點,就不枉他低三下四哄她一場。

卻不知在他沒看見的地方,韋團兒摸著空蕩蕩的手腕露出了肉疼神色。

說白了,她到底不是真公主,日常戴在身上的都是用來裝點門面的好東西,那種好東西她也不多。

原本想著跟了太子,日後榮華富貴,吃穿不愁,這種鐲子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?誰知太子那般不識趣,不給她臉面,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報覆回去。

不過韋團兒也不算完全沒腦子,知道她一上來就對付李旦會惹人懷疑。

因此,將目標對準了太子妃劉氏和孺人竇氏。

太子不是對這兩個女人感情深厚,與她們舉案齊眉嘛,那就讓她先瞧瞧,他們之間到底有多深的感情!

哼!

於是這日,特意挑了一個陛下閑暇的時間,韋團兒將兩個裝扮非常精致的巫蠱娃娃遞到陛下跟前。

她一臉義憤填膺,為皇帝惋惜的神情,跪在地上悲痛道:

“陛下,奴隨上官大人去靈山寺給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娘娘請安時,無意中在太子妃劉氏的房間發現了此物,上面竟然還有陛下您的生辰八字,用了九九八十一根銀針,封住人體所有重要關竅,用心何其歹毒!

奴當時嚇壞了,又想著劉氏與竇氏情同姐妹同進同出,便尋機會去竇氏房間瞧了瞧,果然在竇氏梳妝鏡後也發現了此物。”

皇帝命人將東西呈上來。

內侍遲疑了一瞬。

“無礙,若這等巫蠱厭勝之術真的有用,還要那麽多前赴後繼的刺客做甚麽?”

皇帝對此的態度很不屑一顧,要是這東西真靈驗,她幹嘛費盡心思才能走到這一步?想誰死,紮誰就好啦。

更多的是一種旁人對她的冒犯的不悅罷了。

內侍這才小心用托盤遞到她眼前。

皇帝拿在手裏仔細端詳,東西只有巴掌大小,做工十分精致,從眉毛眼睛上確實能看出幾分她的影子,連娃娃身上穿的衣裳,但是她平日所穿常服的縮小版,其上龍紋纖毫畢現,可見繡娘技藝精湛。

若是沒有後背紮的銀針和生辰八字,和太平小時候玩兒的陶偶倒有幾分相似。

見皇帝不說話,殿內氣氛凝滯。

韋團兒咬咬牙,膝行幾步,抱住皇帝雙腿,痛哭道:

“陛下,奴婢是為您感到不值,您待劉氏與竇氏如親母女,樣樣都替她們想在前頭,為她們遮風擋雨,叫她們生活無憂。

可她們竟然不知感恩,在背後行此巫蠱之事,簡直狼心狗肺,豬狗不如吶!”

皇帝神色幾閃,看都沒看韋團兒,將所謂的巫蠱娃娃扔回托盤中,忽然一甩衣袖,憤怒道:

“來人,命左右千牛衛去靈山寺,將太子妃劉氏,孺人竇氏秘密押解進宮,處死!切記,此事不得張揚!”*

韋團兒心中得意,頭深深地埋在地上,嘴角扯出了笑。

上官婉兒卻忽然開口道:

“陛下,在臣看來此事頗多蹊蹺,不若給劉氏和竇氏一個自辯的機會。”

皇帝面色不悅。

上森*晚*整*理官婉兒不慌不忙,指著內侍手上的巫蠱娃娃,緩緩道:

“劉氏和竇氏向來不善針織女紅,聽聞兩人曾給太子殿下縫衣裳,一人做的短了胳膊,一人做的兩條褲腿縫在一起,鬧出好大的笑話,此事洛陽城中無人不知,可見此二人的針線水平如何。

可臣觀這巫蠱娃娃,繡工精湛,沒有十年功底不可得,絕非劉氏和竇氏的手筆。”

上官婉兒想起前些日子與太平公主吃茶,二人說起這一代的皇家媳婦兒,從先太子李弘的太子妃裴氏,到章懷太子李賢的太子妃房氏,再到李顯的太子妃韋氏和李旦的太子妃劉氏,皇家媳婦兒各個美名遠揚,可竟然沒有一個擅長針線女紅的。

韋氏那樣能親自下廚給陛下熬蓮子羹的,從一定程度上來講,竟然屬於稀有物種。

當時太平公主笑說:

“三兄吶,擅詩詞音律,喜風花雪月,最是文雅不過,可惜趙氏脾性堅韌又務實,與他談不到一處。後來的韋氏又出身寒微,見識有限,即便是奉承話也說的淺顯又直白,根本不似吾李家人。”

當時上官婉兒便被勾起了興趣,隨後兩人又說了許多劉氏與竇氏的趣事,約莫是提起廬陵王李顯叫她心下歡愉,那日種種至今言猶在耳。

太平公主說,劉氏和竇氏隨太子居住在靈山寺,為了不打眼,身邊只帶了一個擅長針線的伺候,不巧那人近日傷了手,劉氏又不想身邊再進外人,因而太子殿下的貼身衣物只能暫時由她們二人親手縫制。

眾所周知她兩女紅水平有限,導致太子殿下身上穿的衣裳袖口都起了毛邊,叫她實在心疼。

因而,上官婉兒篤定此事有貓膩。

此刻,韋團兒急了,跪在地上,第一回在陛下面前反駁上官婉兒的話:

“非她二人親手所制,難道就不能是他們的親信所為?”

上官婉兒心裏已經有七八分把握,態度淡然,不慌不忙道:

“依照韋娘子所言,究竟是哪個親信所為?雖然在臣想來,如此隱秘之事,便不該假手於他人。可韋娘子堅持的話,抓賊拿贓,斷案需要的是證據,而非在這裏憑空猜測。”

韋團兒心下有些慌,面上極力不表現出來,強辯道:

“可東西在她兩房中尋到,肯定與她兩脫不開關系!難道上官大人是在懷疑奴假報事實嗎?”

“吾可沒這麽說,韋娘子慌甚麽?”

韋團兒發現上官婉兒實在難纏,轉而對皇帝道:

“陛下,不妨將人先押解起來,令來俊臣大人嚴加審問。若她二人真遭受冤屈的話,也好還她們一個清白!”

上官婉兒的視線深深停在韋團兒身上,終於十分肯定,此事是韋團兒搞的鬼。

可是,為什麽呢?

上官婉兒實在想不出理由。

來俊臣是甚麽東西誰人不知,最會屈打成招,再硬的骨頭到了來俊臣手裏走一遭,最後也只求一個速死解脫。

韋團兒為何會對劉氏二人有如此大的惡意?

這種事她都能看出來,陛下當然也能想明白,但陛下的態度很暧昧,事情就不好辦了。

上官婉兒狀似不經意的說了一句:

“還請陛下三思,昨日福王殿下進宮請安時,才邀您下月去靈山寺進香。”

說罷這話,她一顆心都提起來了。也不知此時提起福王殿下,能否叫陛下多幾分顧慮。

好半晌,頭頂終於響起陛下威嚴的聲音:

“罷了,命左右千牛衛將人秘密押解去大理寺收監。另,此事除了今日在場之人,不可外傳。再有旁人知曉,嚴懲不貸!”

這就是要封口了,可只收監,卻不讓審理,是什麽道理?

上官婉兒眉頭深深皺在一起,韋團兒心下一喜。

對住在靈山寺的李旦而言,劉竇二人被皇帝的人秘密帶走,連個像樣的理由都沒給他,他連人被帶去了哪裏,是生是死都不知道。

他不敢驚動太多人,私下托人打聽了一圈兒,也沒人能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何事。

想來早就被宮裏封口了。

李旦渾渾噩噩回到靈山寺,認為這一切是皇帝終於忍不住了,要把他這個太子也廢掉的前兆。畢竟劉氏二人整日與他一起待在靈山寺,連個見外人的機會都沒有,能在甚麽地方得罪皇帝不成?

如今是劉氏二人,也不知何時會是自己?

雖然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,但這一刀終於要落下的時候,心頭還是忍不住發寒。

倘若他能有幸和二兄一般在終南山出家再好不過,但這極大可能是妄想,二兄那時還有阿耶護著。若是能像三兄一樣去廬陵種菜也行,但這估摸著也是妄想,因為三兄是阿耶臨終傳位的太子,意義非凡。

李旦越想越不甘心,死也要做個明白鬼。

一咬牙,趁著朦朧夜色,在宵禁前叫人趕車,直奔福王府。

嗯,偷偷的。

他吩咐內侍:

“吾私自出靈山寺,被人抓住把柄便說不清了,所以此事千萬得保密,若有人來問,你便說吾受驚過度病了,不方便見客,明白嗎?”

內侍當然明白啦,雖然陛下沒有明令禁止殿下的行程,也沒規定殿下不許見朝中百官。

可殿下當真四處游蕩,任意與朝中百官接觸試試?

內侍打個寒顫,趕忙應下來,等殿下一走,就自個兒躺去床上,放下帷幔,不時咳嗽幾聲,同時叫人將藥也熬起來,整個院子裏都是濃濃的藥味兒。

於是,秋東吃了晚食,見到眼淚汪汪的李旦,丁點兒不覺驚訝,叫來臣帶他去住處休憩。

李旦不想。

他就想和當年在上陽宮那樣,和阿弟抵足而眠。

秋東想起他狂放的睡姿,敬謝不敏。

因而,大晚上的,秋東叫人在聽風樓四周掛滿了暖黃色的燈籠,兄弟二人遠遠望著洛陽城逐漸陷入黑暗,對酒當空,一醉方休。

或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,李旦很快就不省人事,抱著阿弟的胳膊痛哭流涕:

“你說,吾未來的路在哪裏?在哪裏吶?”

李旦想不出,但韋團兒卻給他想好了未來。

經過劉氏與竇氏一事,韋團兒隱約摸到了一些陛下的態度——

陛下她或許並不想讓太子過的太好?難道陛下真的想叫魏王武承嗣做太子?

想通了這點,韋團兒心驚膽戰,想起此前她想嫁給太子做太子妃,過榮華富貴的好日子,不由一陣後怕。

可後怕過後,對太子又多了一陣怨恨——

明明是個不得寵的家夥,卻偏偏做出那副旁人高攀不起的樣子勾引她,害她差點所托非人,簡直可恨!

她幹脆一不做二不休,欲故技重施弄死太子,說不得轉頭能在魏王哪裏討個好呢?

魏王生的也很英俊,而且魏王至今還沒有王妃,府裏只有幾個不得寵,收不住魏王殿下心的侍妾而已,嫁給魏王做王妃也不差吶!

轉天,韋團兒再次向陛下告密:

“昨日奴依照上官大人的吩咐,去靈山寺給太子殿下請安,哪知殿下受驚過度,臥床不起。奴想著皇命在身,親眼瞧見殿下究竟病到何種程度,回來也好交差。

誰知被殿下身邊的內侍百般阻攔,奴無法,只好隔著帷幔與殿下說了幾句話。哪成想就是說話的功夫,不經意發現了帷幔下不慎掉落的此物!”

韋團兒將東西呈上去。

好家夥,又是一個巫蠱娃娃。

在旁伺候的上官婉兒,這回直接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她。

當真是又毒又蠢。

上回那粗糙的計謀能得逞,完全取決於陛下想叫你得逞,可你憑甚麽以為陛下這回也向著你吶?

若能就此收手,你韋娘子還是陛下身邊的紅人,可如今嘛。

果然,就聽陛下不辨喜怒的聲音從上頭傳來:

“召太子進宮自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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